Ⅰ 為什麼張學友有一首歌叫李香蘭,李香蘭是誰為什麼要唱她。。
二十世紀三四十年代一個日籍著名女歌手,出生於沈陽
Ⅱ 奧黛麗· 赫本兒子筆下的永別時刻
這是一本225頁大開本的畫冊,裡面有圖, 有文字。書名里, 因 Spirit 一詞也是 「精神」 的意思,故一語雙關,「優雅的精神」 也可以貼切反映奧黛麗. 赫本的精髓。
我略翻過四五本赫本的傳記,大多是老生常談和八卦,無非是誰和誰的關系,拍了些什麼電影,穿了些什麼衣服,美貌如何令人折服。
這本比較不同。肖恩說,我寫的是我母親的生活哲學,思想,和理念。
讀完了以後,我特別喜歡她兒子。原來總覺得他憨頭憨腦,一副尼古丁嬰兒長大了的模樣,似乎既沒有繼承他父母驚人的美貌,也似乎沒有繼承他父母的聰敏。
我看走眼了。
—— 肖恩長得憨厚大塊頭,臉上多肉,鼻頭肥肥的,在所有的采訪鏡頭里,他總是語速緩慢,目光呆板。在一次采訪里,背景,是一片廣闊無垠的青綠草坪,斜斜順草坡而上,金色陽光下,是他的白色巨獸般的大屋,雄踞在小山坡頂。那是他母親送給他的結婚禮物。
就是這樣鮮活的背景映襯,這樣山坡下坐在雪白藤椅里的一個人,左看右看,都似乎半死不啦活,直讓人想給他肩上一巴掌,暴喝一聲 「你醒一醒!」
我有點兒懷疑他是那種尼古丁嬰兒。赫本, 如果有什麼 「唯一不完美」 的地方的話,那就是她抽煙。然而這是歷史情況,那個時代。
赫本一直喜歡孩子,也一直努力懷孕,然而數度保胎流產。最後只在兩次婚姻里各生產了一個兒子。這個寫書的,是她和第一任丈夫梅爾.費若所生,是孕期最後幾個月小心翼翼卧床保胎的戰果。
似乎肖恩在娘胎里尼古丁和保胎葯的作用下生出來,沒有母親花間露珠般的靈氣;作為一個男孩子,也沒有遺傳一絲毫爸爸那種英氣 —— 梅爾.費若年輕時,是勇敢的普林斯頓輟校生,家裡是新澤西和紐約的望族,瘦削清秀,目光憂郁,有一種白色騎士的氣質,走起路來,挺拔得似一個王子。那份英俊的光芒,銳利得簡直像把刀。
但是肖恩的書,寫的好看。作為人物傳記,他對事件和相關人物的評價,出言謙虛中肯,但不拘謹,流暢自如;用辭誠摯沉潛,高貴大方,是個地道的紳士,讓人看得出他的教養;在故事和人物的敘述之間流露的哲思,像鄉間小河上的浪花,自然,閃爍,有很濃的詩的味道。
是個有思想,有教養,敏銳,細致,善良,睿智,有擔當的男人。
養育出這樣一個兒子,看得出赫本本人的為人和素養。琢磨一個人,別先忙著回溯她的父母,可能要先看看她的配偶,看看她的孩子,咱們大概可以知道這個人八九成。
配偶是自己選擇的,孩子是按自己的核心價值觀養大的;這倆大活人,往大夥兒面前那兒一擱,您說想假裝來點兒別的?有點兒難。
看父母,有可能不太准。因為父母不是一個人自己主動選擇的,雖然會在童年時有所影響,但是,哈啰?進化論呢?小猴子有老猴子的基因,但在某些條件下,可能可以比老猴子活得更身心健康。
作為人類,我們最大的力量,不是來自外界環境給我們的固有條件,而是心靈的力量。
每個人都可能擁有自我救贖的能力。
我們可以盡力選擇不做環境的徹底受害者,可以選擇某種程度上的自我重塑。
從某些角度來說,赫本是一個受害者,她來自被遺棄單親家庭,二戰帶來了羞辱,親人的被殺害,飢餓,極度的貧困,屠殺和暴力的驚嚇和困擾。
她兒子也可以聲稱是一個受害者,他來自離婚家庭,太多的物質財富太少的自由,過於復雜的人際利害關系,還有娘胎里帶來的尼古丁的污染損害。
但是,看了這本書,我們看到了母親和兒子,兩個普通的 「人」,選擇的誠實和努力,看到了兩個靈魂自我救贖的力量。
奧黛麗. 赫本對傳記作家來說,既是美夢,又是噩夢。因為她的人生太像一碗典型的勵志雞湯,但卻沒有八卦。
她自己的話來說,就是「我的生活如此簡單,真是沒有什麼可寫的。」
兒子肖恩寫道:「在她溫暖善良的外表下,是更多的溫暖和善良。她太誠實了,所以不能寫自傳。因為如果寫,以她的實事求是,寫出來的東西,就「有可能」會傷害到一些人。
剩下的部分,在她看來,又太樸素平淡,太簡單,太不重要,真的沒有什麼可寫的啦。」
「然而,所謂』簡單』二字,就是她領悟的生活最大的秘密。」
在91年,出版商再次請她寫自傳,並許諾預先支付三百萬美元,在信里,試圖說服她 「這筆錢您至少可以捐給您的慈善基金會。」
為了這個目的,她答應考慮。因為從1988年,58歲開始,她成為了聯合國兒童基金會的親善大使,幫助拉丁美洲和非洲的孩子們,飛赴窮困的國家和地區,為孩子們呼籲和募捐。
她為那些地方的孩子的生存狀況深深動容,跟兒子說「 …我這是從地獄走了一遭回來。我會做的事不多,但我一定要為那些孩子多做些什麼,再做些什麼。小孩子,就是人類社會的未來和希望。」
美國電影藝術和科學學院將1988年奧斯卡人道獎頒授予她。
但是她91年就逝世了,沒有來得及動筆。
肖恩寫道,「我努力想了很久,才決定給她寫一部傳記。我得到的稿費,將代表她,全部捐給 』奧黛麗赫本兒童基金會』。
但是我又想,因為前述原因,既然她自己都沒有寫,也許我也不該寫。是她的生活。是她的隱私。我不想涉及別人的生活,打小報告或是編故事。
首先,她的生活里沒有什麼不可告人的。其次,就算是有,她也從來不曾跟我們提及。我只是想寫寫她自己,一個真實的她,究竟是什麼樣子。
是的,她真的就像大家在銀幕上看到的那些她扮演的角色一樣:易感,勇敢,敏感纖細,浪漫。但是如果大家能從我這兒最後得到確認—-這些都是真的—-的話,豈不更好?」
「這本書將帶領大家展開一個旅程, 走進一顆心,它充滿溫柔和關切。也走進我的回憶。我跟她生活了三十三年,她是一個人能祈求得到的最好的母親和朋友。
大屏幕上看到的她,心裡感受到的她,不僅僅是導演,攝影,剪輯聰明能幹,合成出來那樣的一些性格角色。她真的就是那樣一個人,充滿神奇。
她值得全世界的觀眾為她感到心裡暖暖的,並受到激勵。」
「比利王爾德,一個拍電影特別有 『魔力』 的導演,也是我母親最親密的朋友之一,說得最好:上帝親吻了她的面頰,她就這樣來到我們面前。」
「 『要是我自己寫自傳,』 母親有一次這樣跟我說,『開場白會是這樣:我生於布魯塞爾,比利時,1929年5月4日....然後六個星期以後,就死掉了。』
赫本說的是她新生兒期得的一次嚴重的肺炎,突然間停止了呼吸。
「然而,外婆在母親的屁股上一頓狂拍,外搭很多很多的堅信不疑,硬是把她的命給撿了回來。」
「除了這個小插曲,我母親覺得自己的生活,簡單明了不拐彎,所以沒什麼可寫的。她所受到的維多利亞式的教養是:永遠不要惹人注目,嘩眾取寵。
就像她自己的母親可能會這樣教訓她 『嘿,你!別覺得自個兒是挺有意思噠。』 」
這就是被媒體多次譽為 「世界上最美的女人」 ,給自己生活定的基調。誠實,積極,謙虛,還有通達的自嘲。
我也記得在一次頒獎典禮上,赫本害羞搖曳走上台,開口的第一句話:「我小時候,母親常教育我,不要以自我為中心,老想讓別人關注你。但她沒想到的是,我長大了,就是靠這個,還混了一碗飯吃,算是過上了體面的小日子。」
這是一種姿態。一種決定。她一早問清楚了自己是誰,自己的生活里什麼最重要。這樣的踏實,真誠,和理性,貫穿了她繁花似錦生命的主線,使得她不是一個斷了線的風箏,在天上飄搖無定。
她也飛翔,但是像一個不需要翅膀的天使。好萊塢繁華浮躁萬丈紅塵滾滾,有一個女人輕輕飛過,心裡不留一絲痕跡,袖邊不染一粒塵埃。
一顆徹底誠實,直面人生的心,沒有貪欲,沒有焦慮,沒有懷疑,沒有恐懼,就自有更高闊自由的地方可去。
書中給我印象最深刻的有幾處。
第一,書上照片里的日常衣飾和家居。
她的服飾和生活方式都是極簡主義的。
藝術和時尚的極簡主義,在歐美始於六十年代。近些年來,因為時刻處在信息爆炸的擬態環境中,人類無意識地開始 「降維」 的掙扎努力,所以生活方面的極簡主義,也開始不分東西方地盛行—— 我看她早早地彼時已然是個中高手。
她說: 「做那些你最需要做的事,清楚地知道你到底要什麼。如果你要的太多,不但什麼都得不到,還會把你的生活搞得復雜疲憊。」
關於衣櫥,她跟兒子說,衣服是為場合服務的,就跟男人的黑西裝白襯衫領帶一樣,關鍵是為了要 「得體」,不是為了炫耀。
如果觀眾注意的話,會發現她在電影之外,是極少戴首飾的,除了出席大的盛會比如頒獎典禮,她會佩戴應景的飾件;尤其是中年以後,在她的所有個人采訪里,連一粒閃亮小耳釘都沒有,除了手上的一枚戒指。
在她身上,應驗了那句 「一個人最美的裝飾,是她的舉止和微笑」。
她的家居,房間開闊空曠,沒有小零小碎擺設,雪白木頭窗框,大大的窗子,簡潔線條的布藝沙發旁,是薄薄的布荷葉邊罩著一盞低低的燈。
住在瑞士小鎮三十年,兒子幼時跟她每天走路去上學,同學有鎮上木匠,農夫,辦事員,普通人家,沒有明星。她的房子,是那種十八世紀的農舍,院前院後是兩英畝半的果樹掩映,灰色碎石子鋪的路,踩上去吱吱咯咯。
肖恩寫道:「我們家沒有錄放機,母親在家,從不看自己拍的電影。電影拍完了,就是完了。我媽媽的家,沒有好萊塢的印記。」
我看過瑪麗蓮夢露的家。家居也很空,也很簡單,但像那種單身漢的宿舍,東拉一個櫃子,西湊一個凳子,彷彿就是臨時借來用用,心不在焉,完全不搭。女主人的心,根本不住在那裡。
赫本的家,特別有家的樣子,只不過女主人要的,是一種禪意。整個人生,經歷了戰爭,經歷了家破人亡,經歷了大的時代背景,也許她心裡常常在問,什麼才是最重要的東西,我該怎麼活。
也許是因為這種對生命根本意義的探尋,後來,在戰火里燒去了貴族頭銜,家世和金錢,不得已在好萊塢,在誘惑的漩渦中心謀生時,她的身上,沒有多餘的裝飾,沒有金翅金麟的花枝招展,只有芭蕾舞者和僧侶的簡約;她的臉上,沒有空洞的媚眼和微笑,沒有肉慾和貪欲,卻常有一種明白清澈的表情,那是對戰後再一次獲得的新生活的格外尊敬。
第二處讓我嘆服的,是她如何處理跟父親的關系。
肖恩寫道:「她曾經告訴我們,當她還是個孩子的時候,看到其他人依偎在父親的懷抱中,總會感到一種空虛,一種痛苦,她多希望父親能出現,這樣她就可以和其他孩子一樣,享受到父愛的溫暖。那時候她總是希望,父親還活著,在世界上的某個角落,某一天會突然出現在面前。」
父親六歲就離開了她。當多年後,在丈夫梅爾的精心安排下,她在酒店樓下大堂跟父親再次見面,父親沒有激動,沒有擁抱,只是站在原地,冷淡,僵硬,筆直。 是赫本走上前去,給了他一個擁抱。他們度過了一個下午。席間,父親沒有說他的什麼思念,也沒有說什麼看過她的電影,而是淡淡地講著他的馬。
第二天早晨,當梅爾從洗澡間出來,父親已經跟赫本告別離開了。梅爾大叫:「就這么完了?!」。赫本平靜地說:「是,就這么多了。」
後來他們又再見過一面,在父親臨去世之前。但父親至死,也沒有流露出對女兒有什麼關注。倒是赫本,一直沒有中斷給經濟不再寬裕的他寄錢。
肖恩寫道:「母親一定是失望極了。但是她沒有就此說過任何抱怨的話。她就是這種人。」
心理學家說,可能她的父親是有感情交流障礙的人。然而她說: 「人,要盡到自己該盡的義務,哪怕你曾經受到過傷害。」
她說:「愛是一種行動。我們生下來,就具備了愛的能力,但是我們還必須去練習它,就像我們練習其他的肌肉一樣。」
第三處,讓我感觸良多的,是家庭背景, 還有一個母親的品質,外加二戰中的歷練,對一個人成長與性格的影響。
外祖父是當地的市長,母親是男爵夫人,他們城裡和鄉間的大宅,像英劇里的庄園,那種尖頂的,門口有一個美麗的湖。
然而納粹來了,老宅被敵軍當成軍營,東西燒的燒,搶的搶。大家被趕出來,住在鄉下,挖土豆和鬱金香的根來吃,空襲來的時候,躲在地窖里。舅舅和親朋參加了地下活動,一個個被查出來抵在牆上射殺,哥哥失蹤。
但是,母親帶著她,組織朋友同學,拉上黑窗簾,給大家跳無聲的芭蕾;偷偷收聽來自英國的廣播,把每一絲的好消息悄悄傳給彼此鼓勁兒;給游擊隊搞募捐;用鞋和籃子送情報;給英軍飛行員偷偷送葯,和私藏的捨不得吃的巧克力和葡萄酒。
這些戰時的經歷,讓成年赫本的眼睛裡,永遠有著鎮定和機靈的光。母親和貴族家庭給了她優雅高貴,嚴格的自律,使命感,責任感;艱難時世又造就了她的樸素,腳踏實地,勇敢,慷慨和悲天憫人 —— 這使得她有一種復雜的氣質。
每個人都有不如意。她的不如意,也許甚至比普通女孩更多些。然而,年少時缺少的父愛,戰爭中的瀕死體驗,兩次婚姻中的失望,都沒有讓仇恨和惡意在她心裡生根 —— 她選擇了固執地保留靈魂中的善意,選擇了不是陷入自我憐憫,而是更多地去給予他人以幫助,尤其是晚年,為那些非洲掙扎在死亡線上的孩子。
她說:「無論環境如何嚴酷,人們總是努力的活著。」
兒子肖恩寫道:「 有時,生活慢慢給我們帶上了腳鐐,然而一次幾近死亡的事件,會把我們釋放出來。我們忽然看清楚,什麼值得我們付出,什麼並不值得。
盡管她不曾熱烈地遵循任何正式的宗教,我母親貫穿一生有她自己的信仰:信仰愛,信仰大自然的神跡,信仰生命中的善。她感激生活給了她第二次機會,並竭盡全力一有機會,就回報生活,尤其是在晚年,投身到聯合國兒童基金會的工作中。」
她在一段對聯合國工作人員的報告里說:「聯合國兒童基金會是一個人道主義組織,而不是一個慈善組織。它解決的是發展問題,而不是像福利救濟那樣,只是向伸出的求助的手裡分發東西。我去過了衣索比亞、委內瑞拉、厄瓜多、墨西哥和蘇丹等國。在這些地方,我看到的不是伸出要東西的手,而是沉默卻有尊嚴,以及對有機會自己幫助自己的渴望。」
她是從這個特別的角度來敏感地看待這個問題的,或許是因為她自身就是這樣做的 —— 經歷了戰爭,飢荒,孤獨,失去父兄親朋,失去金錢地位安全感,破碎的童年,她選擇從這些陰影里走出來,不是伸手索要賠償,索要所謂公平,所謂同情,而是沉默地,有尊嚴地,自己幫助了自己以後,轉過頭來,去幫助其他的人,像她和母親在戰爭里幫助地下游擊隊和英軍飛行員一樣。
Mihaly Csikszentmihalyi ( 米哈里. 契克贊米哈里 ) 在他的 TED 演講里說道:「 我在二戰里的歐洲長大,目睹了那麼多曾經很了不起的成年人,被戰爭摧殘得失去了生存的意志和驕傲,失去了快樂和幸福感,他們一蹶不振,就此沉淪。但也看見為數不多的人,他們沒有被殘酷和悲哀壓倒,他們能夠在生活里找到意義和幸福。我這么多年來,一直做的研究,就是這個:為什麼?是什麼使得這些人與眾不同?
我得到的結論是,他們全心全意地去做事,不讓自己被自己的一己私念和陰郁思想纏繞,他們讓腦子里像靜修的禪師那樣,一切皆空,專注,無雜念,全神貫注地向目標推進。人在這樣的狀態下,就無限趨近於喜悅,幸福,和有意義。」
她選擇忘記過去,原諒他人,專注地前行,挽救自己,也救助他人,而不是被動地躲在當代人常說的 「PTSD( 創傷後壓力症 )」 的後頭。
Norman Vincent Peale 的《 The Power of Positive Thinking 》( 諾曼.文森特.皮爾,《積極思考的力量》)里寫道:「一個人,可能是自己最好的朋友,也可能是自己最大的敵人 —— 醫治自己的憂傷,可能比較有效的辦法之一,是不沉溺在自己傷心的小天地里,是走出來去幫助比你還弱還痛苦生活還艱難的人。」
她就是這樣做的:她 「沒有坐在家裡孤獨地啃著自己的手指甲」 ,而是行走於非洲,為弱者大聲疾呼:「 今天我是為那些不能為他們自己要求什麼的兒童們說話;我為因為缺乏維生素而失明的兒童們、為正在被骨髓灰質炎傷害的兒童們、為因為缺乏飲用水而日漸衰弱的兒童們說話;我為世界上大約一億流浪兒童說話,他們為了生存被迫離開家庭,他們除了勇氣、微笑和夢想之外一無所有;我為戰爭中被傷害的兒童說話,他們沒有任何敵人,但是在戰火中卻永遠最先受到傷害……兒童是我們最重要的資源,是我們對未來的希望。」
肖恩寫道:「在好萊塢,人們笑說,我母親是天鵝絨手套下藏著的鐵手。」
第四,也是讓我對肖恩的筆觸特別有好感的一部分,是赫本臨去世的那一刻,他詳細真實的描繪。
也可能是人到中年,身邊直接或間接,生老病死,直逼眼前,我對死亡,有了很多年輕時沒有的關注,並試圖去了解。
我們常常對明星和公眾人物聚光燈下的明亮生活津津樂道。他們到底是如何珠光寶氣,耀眼閃亮,用的是什麼牌子的香水,穿的是什麼名設計師的裘皮,廁所的毛巾和手紙上印的姓名縮寫是不是顏色很匹配—— 有些人對這些幾乎耳熟能詳倒背如流。
我們也許還熱衷咀嚼那些熱鬧公開的死亡,比如瑪麗蓮夢露死得如何曲折離奇,充滿懸念;比如肯尼迪被刺殺在萬人面前,如何血腥暴力,舉世嘩然;比如喬布斯死得互聯網路人皆知,億萬金錢的流淌與絕世天才的蜂鳴如何戛然而止。
然而我們很少看到名人在家人面前,在家裡,如何普通地死去;他或她最後普通的一刻,是什麼普通的樣子。
一個名人,也許生時絢如夏花,但死是如此隱私的一件事,也是如此平淡無奇和真實,無法炫耀和點贊的一件事。臨死的時刻里,我們終於誠實地一個人面對離世的孤獨,在這個舞美燈光照不到的角落,所有的榮耀與絢爛都落下了帷幕,所有天才與驕傲的光環都煙消雲散,所有的虛偽和尊嚴都霎那間化為烏有的塵土。
沒有人走在從死亡通向天堂的隧道那一束白光里,還能假裝。在這白光里,所有傲慢與偏見的重負都卸下肩頭。
我手頭只有英文版的書,也瀏覽了一下網上這部書的中文版,覺得翻譯的很多地方不大准確,還有些部分可能是人工智慧翻譯的,像個機器人在說話,缺點人味兒。所以下面這引號里的一大段,是我自己翻譯的。這也是本書接近尾聲的部分了。
肖恩在這部分的筆觸,肅穆樸素,有一種努力的平靜,像一個人的喃喃自語,沒有新聞聯播追悼會的正式與誇張,只有一個兒子面對親人離世真實的痛苦和沉思,是海明威式的白描,孤獨寂靜,清澈簡約。我喜歡。翻譯的時候,我也試著保留這種風格。人們說翻譯算是二次創作,這話沒錯兒。
還有,他在提到母親的助手和女僕的時候,都會特意再加上 「兼朋友」 二字,在面對生離死別這樣容易失控的時刻,看得出這個家庭的教養。
肖恩寫道:「 … …
這些就是她陷入昏睡之前說的最後幾句話。
現在她還在沉睡。然而就在一瞬間,一種感覺如潮水席捲了我。就在這一剎那,我知道該做什麼了。我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下,把她的手包在我手心裡,告訴她我有多愛她。這還是那張床,在我曾還是個小小的小男孩的時候,到晚上會被允許睡在上面。這張床,我曾覺得它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。現在,我忽然意識到,這張床看上去那麼小,如果她走了,這張床又將變的多麼毫無意義。我告訴她,我知道她非常非常愛我們,我也知道,她不願意再像這樣拖下去 。我們也不願意。我輕輕地說,如果她覺得准備好了,是可以走了。我把她的手,放在我臉上, 讓她感受我眼淚的溫度。在心裡的某個地方,我知道,她聽得見我跟她講的話。我親了親她的手,告訴她,她心裡曾經的那個小小的小男孩,我身體里曾經的那個小小的小男孩,會陪她上路。
前一陣,她曾跟我們說過 「那邊兒的世界來人了」。我們不明白她究竟什麼意思。她說,他們就在這等著她呢。她形容他們的樣子 「在床的左邊。穿成像阿米什人那樣的,在一片空地上站著,安靜地等著我。」 當我們讓她再給解釋解釋,她溫柔地說:「你們不明白。也許你們以後會明白的。」 這樣也好,這樣我至少知道,她能強烈地感知到另外一個世界,至少不會害怕。我們就這樣,有幾次,有機會跟她談談她的離世,我們的憂懼,我們的願望。她也告訴我們,不要悲憤——這是人生自然——死,本來就是生的一部分。
我站起身來,撫摸一下她的前額,然後告訴她我去去就來。我昏昏沉沉走下樓去,給牧師打了個電話。鈴剛響一聲,他就接起來了。他聽到我的聲音,鬆了一口氣,說他一直在等我電話來著。他八十多歲了,在三十三年前,給我行過洗禮。我一邊在電話上講話,一邊感覺好像一會兒飄到天邊,一會兒又回到了現實里。他在說,他四點鍾到。我謝謝了他。
我穿過鎮上,到墓園去。冬天乾冷的空氣,凍的我鼻尖發疼,提醒我,我還活在痛苦的人世間。她跟我說了,為了弟弟,她願意土葬。弟弟一直遺憾外婆火葬了,我們都沒有什麼地方可以去憑吊。她提到我們家房子後面一塊山谷里,深深隱居著一個少數民族的部落,他們是強烈主張民族自治的,為此也不惜一戰,像巴斯克族人一樣。然而沒有人關注,沒有人知道。我猜瑞士人的淡漠,蔓延在整個社會里。我腦子里回想她當時凝重的表情。她真是我們家這個部族的頭人。推開蔓花鑄鐵的墓園門時,它的冰冷,刺痛了我的指尖。有一塊空著的墓地,後面站著一棵美麗的小樹,在牆上斜斜倚著。盡管還是在冬天,我可以想像到,它春日裡虯結的枝椏上開滿重重的花。我站在這個一片斜坡上最高的地方,四周看了看,覺得不錯。
我往回走,穿過鎮上,來到市政廳。一樓是郵局,二樓是辦公室。樓後頭,是鎮上的大鍾,每小時敲一下,童年時,我的夢,因為這鍾聲,睡得格外沉實。市政廳長,是我們家的老朋友。他的孩子,和我小時候是同學。他抬起頭,一看我,就知道我來是干什麼來了。他從書架上拉出一本舊舊的簿子,我倆一起研究了一下墓地。我在那張小小的圖紙上,用手指點了點六十三號。 他說,這個要275 瑞士法郎,可以用上五百年。我說:「可不可以永遠擁有呢?」 他抬起頭:「那是350 法郎。」 我心裡想,多好,在這樣一個小小的八百年的小鎮上,多加七十五法郎,就可以買到「永恆」。我倆握了握手,我走回家去。
她一直動也沒動過。我挨著她坐下來,告訴她,墓地的樣子,還有那一樹的桃花。我感覺得到她同意了。 通話器響了,是牧師,帕瑟特.艾丁格已經到了。我下樓去迎接他,但是當我握住他的手,話卻哽在喉頭。我倆什麼話也沒說,默默地上得樓來。他站在床邊,其他人都跪在床腳。他誦的經文,非常美,聲音充滿感情,那種一個人八十年來,靈魂沉澱了所有的純凈和懷疑以後,才會有的一種圓熟。我哭了,我的妻子也哭了,我倆手握在一起,和牧師一起祈禱。太陽在雲後面探出來,光線烈撻地穿過窗射進來。祈禱結束後,我們互相攙著,溫柔地吻了她一下,然後大家都下樓去。牧師誰也沒問,自己找了一把椅子,坐下來,打開手上的聖經。我問他要不要來點什麼,他說他什麼都有什麼都不需要。我問他要不要回去?我可以給他叫車。他說他想等等,等時間到了。於是,我跟每個人坐下來,跟他們每人一對一地講了講墓地的情況,還有那一樹桃花,還有」永恆「的價格。每個人都安靜地聽我講。當我講完了,就問每個人心裡覺得有意見么。每個人都說挺好。我最後講的一個人是羅比(赫本晚年的伴侶,譯者注)。當我說完,我問他覺得還行么。他說沒什麼意見,挺好。他話音剛落,樓上鈴聲響了,是吉奧瓦娜,我母親三十五年的女僕兼朋友,大叫一聲:「快上來!」 ,就說不出話來了。我們飛奔上樓。
她走了。
她臉上帶著一抹微笑,嘴唇輕輕張著。一滴小小的淚珠,掛在眼角,閃爍得像一粒鑽石。吉奧瓦娜蒼白著臉,喃喃自語,說當時她去刷洗手池了,是克麗絲塔,我母親在聯合國兒童基金會的朋友兼助手,再進去房間,發現她已經走了。我們緊緊摟著吉奧瓦娜,她一直不離我母親左右,生病也在,不生病也在,好時也在,不好時也在。母親曾跟她講,丈夫們來了又去,但是她倆可以互相支撐直到永久。我以前常聽人說,要離世的人會這樣,他們愛的人不在身邊的時候,他們才會選擇上路。母親剛才的確是單獨一個人。
… …
母親下葬的那一天 …… 別人告訴我,我們這僅有1200名居民的小鎮的街道上,站了25000人。」
… … 也用肖恩的這段話作為我文章的結尾吧。沒有什麼比它更合適的了。